莫一奥
宋画,中国绘画史上的一座高峰。
在这些作品中,自然与艺术取得了完美的平衡。艺术史家高居翰曾赞叹宋画之美:“他们使用奇异的技巧,已达到恰当的绘画效果,但是他们从不纯以奇技感人;而用一种古典的自制力掌控了整个表现,不容流于滥情。”
宋画大多尺幅不大,但这并不影响画家对于画笔的运用和意趣的表达。当我们把这些画放大,细细品味这些作品的局部时,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一
宫廷画家马远,作品多是“高大上”的题材,比如参加皇帝宴会的《华灯侍宴图》,与文人墨客相聚的《江亭望雁图》……偶尔,他也画几张“农乐”题材的画,比如《踏歌图》。
画的主题是“踏歌”,人物占的比重也并不大,但他们在整幅画中却极为引人注目。也正是田埂上尺寸很小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四位老农,将“踏歌”这种古老的歌舞形式表现得淋漓尽致。
画家寥寥数笔,画中的老农却生动至极。四位老农手舞足蹈,仿佛正踏着一致的节拍欢快前行。
二
在马远的作品中,最具风格的当属《寒江独钓图》。
在这幅不足半米的作品中,四周除了寥寥几笔的微波,几乎全为空白。然而,就是这片空白,表现出烟波浩渺的江水和极强的空间感,并且突现出一个“独”字。
当我们将画面中心的那一叶扁舟放大,细节更是惊人。
身着长衣的渔翁,身体并不舒展,而是蜷坐在船的一角。江上寒意萧瑟的气氛、渺远的意境和想象的余地跃然纸上。仅凭渔翁的这一个动作,“寒江”的冷已是触及皮肤。
由于渔翁坐在船的一端,故而船尾微微上翘。
天气虽有些寒意,但渔翁仍保持谨慎。马远呈现的是他的侧面,不过当画面放大后,我们还是可以从渔翁的神态感受到他的全神贯注。
三
《江帆山市图》未署名,很难考证作者是谁。但据笔墨画风分析,应是接近北宋燕文贵时代的作品。
整幅画用色清雅,两峰回抱,山寺、野店隐现其间,庙宇坐落山坳,依山而筑。谷间云雾袅绕,飞鸟阵阵,一派繁忙景象。
这件作品的尺寸也不大,但画中的景物用笔极其细腻,写实严谨。凡船只结构,山寺、野店等建筑,无不描绘精确,栩栩如生。
四
《溪山行旅图》是北宋画家范宽的作品,此图是他传世的唯一真迹,也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天字号重宝。
打开《溪山行旅图》,一座大山矗立眼前。和山水一起映入人们眼帘的,还有不少收藏者的题款,而这些题款,就成了揭开名画流传千年之谜的唯一线索。
这幅画最有趣的就是画家的签名。范宽的签名相当隐蔽,如果不是将这件作品放大十倍,那隐藏在“运输人”右侧树丛中的签名恐怕不会被人发现。
除此之外,放大后的《溪山行旅图》也禁得起审视,甚至每一个局部图都可以是一件作品。
实际上,画过《溪山行旅图》的不止范宽一人,南宋初年的朱锐也曾有一幅不足三十厘米的此类题材的小画。朱锐的《溪山行旅图》虽没有范宽画作那雄浑的气势,却更显雅致。
在这么一幅小画上,人物的神态、动作刻画得十分微妙。与范宽不同,朱锐的“行旅”更加突出的是旅途中的劳累,骑毛驴的文人身体松垮,目光有些涣散,赶路的辛苦一览无余。
五
崔白擅长画花鸟,他以非凡的才艺推动了当时花鸟画的发展。
虽是宫廷画家,崔白却个性散漫。他不愿每天在宫中等候差遣,想辞去公职。宋神宗见此状况,特许他非御前有旨,无须听差。每天“闲逛”的崔白,激发出无限潜能。
《寒雀图图卷》是其代表作之一,作品描绘的是隆冬的黄昏,一群麻雀在古木上安栖入寐的景象。画家在构图上把雀群分为三个部分:左侧三雀,已经憩息安眠,处于静态;右侧二雀,乍来迟到,处于动态;中间四雀作为此图的重心,呼应上下左右,串联气脉,由动至静,使画面浑然一体。画中的七只麻雀形态各异,生动异常。
这种自然生态中的景象,不是在静止状态下能观察到的。画家必须具备精湛的绘画描写能力,而且要时常到郊野观察,在偶然见到此种生动有趣的一幕后,以精湛的技法忆写稍纵即逝的景象。
实际上,可以被放大的宋画并不仅限于这几幅。
宋人的绘画来自于对自然细致的观察,他们每次拿起画笔,都像生平第一次接触到自然。他们以惊叹而敬畏的心情来回应自然。他们视界之清新,了解之深厚,是后人无可比拟的。
来源:《读者》 201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