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唐纳德·帕尔默

《看，这是哲学II》 [美]唐纳德·帕尔默 着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10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另一个20世纪早期的重要思想家，许多人在其着作中发现了某种激进决定论，至少就其关涉到所谓有分量的决定而言是这样的。这种决定论的论点如下：人的性格在五岁就已成型。他对自己性格的形成没有任何控制权，但已经形成的性格结构将会对五岁之后发生的每件事作出回应。

此外，人大部分的动机都是无意识的，这些动机由反社会的生理冲动、童年的痛苦回忆、未解决的情感纠葛、幻想的欲望和恐惧所构成，而所有这些都被压抑在无意识之中。自我（多少还是有意识的自我）无非是掩饰本我（“即刻满足所有的欲望”的反社会的动物性自我）和超我（非理性的、否定性的、产生罪恶的社会意识）之间尖锐斗争的幌子。根据弗洛伊德的这种决定论看法，所谓正常人的一切有意义的行为，与精神病患者的行为一样，都是不自由的。并且，与斯金纳的决定论框架一样，弗洛伊德这里也根本不存在责任这样的东西。哲学家约翰·霍斯普斯（John Hospers）将弗洛伊德主要理解为激进决定论者，他说到：

不幸的消息是：我们所决断的行为，以及引导我们作出这种决断的一系列思考，都只是掩饰我们的无意识愿望的幌子而已，说的更确切些，只是无意识的妥协和自卫而已。

……

我们也许……会说人的行为只在并非出于无意识的动机时才是自由的。如果这就是我们的标准，那么，们绝大部分的行为不能称作是自由的：任何事情，包括冲突和意志，都与我们对待生活的基本态度和我们兴趣的大体趋向有关。不论我们成为哲学家还是艺术家抑或商人，我们的全部情感生活，包括我们是喜欢白皮肤金发碧眼的女人还是浅黑肤色的女人、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都无可避免的基于无意识。只有生活中那些相较而言无关紧要的部分——例如我们之于那些对于我们而言无关紧要的人的行为——才可免于这条准则。

这段文章结尾处的小转折实际上暗示，霍斯普斯并没有将弗洛伊德解释成严格的激进决定论者。因为霍斯普斯承认，在弗洛伊德看来，某些有意识的决定——即那些根本无关紧要的决定——也许并非由无意识的动机所致。所以对霍斯普斯而言，弗洛伊德只在事关紧要时才是激进决定论者。

即便如此，将弗洛伊德解释为温和决定论者而非激进决定论者仍然是可能的。记住，激进决定论者否认自由的可能性，因此也就否认个体责任的可能性。实际上，作为哲学家和精神病学者，弗洛伊德不想让人们为他们无法控制的行为负责，而这类行为占到了大多数。不过弗洛伊德似乎主张一种特定的自由。在主张这种自由的时候，他是一位温和决定论者。（正如你将很快见到的，温和决定论者相信，如果自由得到正确的界定，那么，它与决定论是能够兼容的。）

英国哲学家理查德·皮特斯（Richard Peters）指出，认为弗洛伊德声称所有的行为都是由无意识所驱使有些过分。假设你和我正在下棋，你见到我的王后未设防。轮到你的时候，你吃掉了我的王后。我们没必要寻找一个无意识的动机来解释你的行为。我们没必要了解任何有关你不愉快的童年或者你压抑的性幻想。这些精神分析的话题中有些也许与你一开始为什么喜欢下棋有关，但与你下棋时为什么会吃掉我不设防的王后无关。你有正常的清醒理智，以及你知道下棋的规则，这两者足以解释你的行为。

在皮特斯的另一个例子中，他说到，如果一个人坚持以他想要买烟为理由解释他为什么横穿马路，这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会是一个完美的解释。（这个烟民的烟抽完了，而马路对面有家烟草店。）这里不需要任何无意识动机或者精神分析理论（尽管无意识动机对于揭示为什么他一开始会抽烟可能是有用的）。另一方面，如果这个人滚过街道，并且以买烟为理由解释他的行为，这种解释就需要好好研究了。这种情况也许正好需要用精神分析来解释，因为我们正常的想法已经失效。考虑到他把弗洛伊德理解为非决定论者，皮特斯说道：

如果弗洛伊德想要描述某些行为，关于这些行为，我们可以恰当地说，这个人正在如此行动，他有理由这样做，等等，那么他谈论的是自我；另一方面，如果弗洛伊德想要说某些人正遭受某些事情，或者被驱使甚至被强迫去做某些事情，那么，他讨论的就是本我。

斯金纳和弗洛伊德在各自的领域都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然而即便他们给人们的思考方式打上了永久的烙印，他们的理论在今天依然已经衰落了，大部分原因在于，关于人脑是如何工作的又有了新的发现。然而至少斯金纳和弗洛伊德敢于承认，自己的理论与传统文明制度的主要特点相冲突。并且他们足够勇敢（或者足够固执）去谴责这些与他们各自激进决定论的原则相冲突的制度和实践。不管怎样，20世纪几乎没有哲学家和科学家愿意像斯金纳和弗洛伊德一样勇敢（或者说愚蠢），因此，几乎没有当代思想家愿意称他们自己为激进决定论者。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决定论者了，相反，许多当代哲学家都是决定论者。但他们更愿意被称为温和决定论者，或者，更常见的称呼是，相容论者（compatibilists），他们不仅相信决定论是真的（即相同的过去，相同的未来），而且决定论与自由还是相容的，他们由此也就无需攻击文明的主要制度，也无需攻击普通人的思考方式。

在我们讨论这些相容论者如何辩护他们的观点，即决定论、自由和责任是相互关联的概念之前，让我们先来讨论他们为何要拒绝通常被称为自由意志论的非决定论理论。这种理论之所以是非决定论，原因在于它宣称“同样的过去，不同的未来”。他们是自由意志主义者，原因在于他们肯定自由意志的实在性。自由意志既包括自发的、非决定论的选择，也包括由行动者自身引起的选择。这种选择的特点在于，其自身的自发性或者原因在于自由选择。

来源：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视听阅读　　发布时间：2016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