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
《未来简史》 [以]尤瓦尔·赫拉利 着 中信出版社 2017.1
19世纪的法国小说家福楼拜曾经教导他的学生莫泊桑说,好的小说家应该是个魔术师,总让读者猜不出他下一手能变出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色列历史学者尤瓦尔·赫拉利很有当个小说家的资质,当他出上一本书《人类简史》时,很多人都认为他会写一本《世界史纲》之类的东西,结果他通篇一个史实也没细讲。当他推出《未来简史》时,很多人买它是因为把它当成了预知未来的预言书,事实上它并不是,它是一本让你获得独特视角的“未来史书”。
机器和算法会代替一切?
2016年9月,《未来简史》英文版刚刚出版时,英国《卫报》《泰晤士报》相继发文,盛赞该书是2016年最好的图书,而《经济学人》却态度鲜明地批评《未来简史》就是一部肤浅、华而不实的作品。
如果你是一个受过严谨科学训练的理科生,你很可能同意《经济学人》的意见。因为如其所言,这本标榜未来、科学的书,其实并没有太多地在未来和科学上下多少笔墨。事实上,如果你抱着想看看未来是啥样的态度购买该书,大可以直接跳到最后一章“智人失去控制权”开始读,但这会给你带来极其糟糕的阅读体验。在该章节中,赫拉利用了一些例如生物技术、纳米技术和人工智能的概念,但他没有严肃地对这些话题进行展开。相反,他像是在做一场TED演讲般,一笔带过。正如《经济学人》所言:“他的论断相当模糊,正如飞转的轮胎钢圈一样,永远看不清真实的辐条在哪儿,给人留下的只有幻象。”
更令人吃惊的是,仅凭着这些对未来科技的模糊描述,赫拉利就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预言:未来,人类历史上曾经苦恼过的一切忧愁都会被技术解决,人类会逐渐把工作和决策交给机器和算法来完成。由此一来,被技术发展抛开的“无用的大众”将会用毒品和虚拟现实来追求所谓的幸福,而这一切不过是幻影。在现实中,只有超级富豪才能真正享受到这些新技术的成果,用智能的设计完成进化、编辑自己的基因,最终与机器融为一体。正如该书的副标题“从智人到神人”所说,作者将这种能够编辑自己身体、最终超凡入圣、无所不能的物种称为“智神”。在这个华丽的新世界中,未进化的99%的智人将会被抛弃,就好像“华尔街上的一个远古猎人”一样,格格不入。
这个黑暗的“反乌托邦”,无疑让赫拉利的反对者更加不服:未来凭什么被你说得如此黑暗,就凭你对未来科学那点半吊子的理解?
科技最终会发展成我们所需的样子
上世纪70年代,美国召集一帮顶尖科幻小说作家和一群顶尖科学家开会,让大家预言一下到21世纪人类技术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照常理,科学家对未来的预言显然应该比科幻小说家更靠谱,但到本世纪初答案揭晓时却令人大吃一惊,科学家对未来的预言纷纷落空,而科幻小说家的说法反而靠谱很多,其中甚至不乏智能手机、移动互联网这样的神预言。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科幻作家虽然不了解某项技术的前沿问题,但却比科学家更懂人性,敢于开脑洞设想人类想要什么,而人的需求正是科技发展的原动力。如果将眼光放在5年、10年内,科学家的确可以凭借对自己领域的专精做出精准的预言,但如果将目光推远,去预言30年、50年甚至100年以后的未来,这时对某一领域的专精就会逐渐失效,而人类需求的推动力就会凸显,科技最终会发展成我们所需求的那个样子。
以这种观点从头再看《未来简史》,你会对该书作出一个更为正面的评价。诚然,作者只在最后一部分对未来做预测,但前两部分对历史的回顾却并非废话。该书的第一部分“智人征服世界”及第二部分“智人为世界赋予意义”,其实是人类历史的回顾。赫拉利实则是在通过对人类既往历史的描述和梳理,弄清楚我们未来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几千年来,人类最烦恼的事物是什么?我们最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赫拉利指出,几千年来,人类一直面临三大重要生存课题——饥荒、瘟疫和战争,而这些课题在新世纪都呈现消失的趋势。如今,世界上已经不再有自然造成的饥荒,在全球大部分地区,就算一个人没了工作、丢了全部家当,也不太可能活活饿死。医学和科技的发展已经让人类战胜了大部分瘟疫,因为传染病造成人类大规模死亡已是小概率事件。战争正在消失,过去主要的财富来源是物质资产,像金矿、麦田、油井,而现在的主要财富来源则是知识。发动战争虽然能抢下油田,却无法霸占知识,战争的动力正在消亡。
赫拉利指出,随着这些危机的消失,人类为解决这些危机提出的很多概念其实已经或者正在消亡,比如宗教和国家观念。在这些阻碍被破除后,赫拉利认为,人类将在新世纪去追求那些过去千百年中被反复提及的目标——长生不死、幸福快乐和化身为神。作者花了两大章篇幅对人类既往历史的回顾,无非就是要让人们相信这三个新议题。
前文中所提到的赫拉利那些“反乌托邦”预言,正是在这样的叙述背景下提出的。如果单把第三部分挑出来看,那些“反乌托邦”的描述确实耸人听闻,但如果你通读全书,会发现这种推论至少在逻辑上是自洽的。我们人性中最深刻的需求果真如书中所言,你就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未来的确有可能发展成那个样子。
事实上,正如赫拉利本人在前言中所说,他写作该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精准地预言未来将会发生什么,而是为了给“观察未来提供一种视角”。这种视角实则属于赫拉利的历史学老本行,凭着这本视角独特的奇书,赫拉利有可能荣获第一位“未来史学家”的桂冠,这正是他着述的迷人之处。
来源:齐鲁晚报 发布时间:2017年5月31日